前两天我的两个小Z铰链被我搞坏了,在论坛看了老狼兄的手艺,心下仰慕,试着联系他。狼哥豪爽,看了照片后直接说:拿来!于是我立马把两个爱机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成都。等待的时间里,我犹如送女出嫁的,又是期待又是忐忑。
结果只隔了一天狼哥就给我寄回来了。我大喜,问:可有拍照,让我偷师?狼哥大大咧咧:忘了!我知道他是觉得这属于小手术,懒得拍。
网络亦如江湖,有坑蒙拐骗之流,也有急公好义之辈,狼哥偏居天府之国,闲时钓鱼弄Z,有隐侠风范,有人千里求救,狼哥技艺精湛,来者不拒。
狼哥是第一个帮我修理Zippo的朋友,而我这次要讲的是另一个朋友,第一个教我辨别Zippo真假的家伙,我的大学同学,徐明。
徐明爸爸是做生意的,家里原本有个几百万,还算殷实。06年上半年与人合伙做酒,结果被骗得山穷水尽,他家在盐城市区的两栋房子也被银行收去了,现在一家人住地下室。本来徐明在大学每个月有一千元的生活费,现在他得靠自己打工才能过活。
我之所以在网吧打工,只是为了陪他。徐明为人温和谦让,可内里却铮铮傲骨,骨子里面飞扬跋扈得不行,他不可能接受哪怕是来自兄弟的物质帮助。在这个只有装孙子才能挣扎生存的社会,我怕他吃亏,我得和他站在一起。
我和徐明是通过另一个朋友认识的,那个朋友早已淡出我们的圈子,但我俩的友情却日久弥坚。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,他微笑着从一大对电脑零件后面把手伸过来:以后没事多找我聊聊,我喜欢你这样和我曾经头发一样长的家伙。
他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一种天真的好奇,他喜欢去了解一切他还不知道的事物,他会亲自去尝试和体验,从中他能找到快乐。
比如他电脑坏了总喜欢自己边琢磨边修,玩Zippo时也是这样。我们都抽烟,都用Zippo打火机。我那时候只知道Zippo打火好,外形酷,开盖的声音很爽,而他已经能指点我从底刻细节、底板材质、内胆情况等等,来辨别一只Zippo的真假了。我那时才知道,原来小小一只打火机里还有这么多的学问。
我们不是一个系的,平时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,但每一次见面我们的聊天都很愉快而深入,内容宽泛而神奇,逻辑自由而缜密。无论是争论还是赞赏,我们的闲谈总是能给彼此带来快感。比如我们常常会分析对方在性格上的优缺点,以及由此导致生活和工作中的种种际遇,而我们又会如何处理,应该如何处理。比如我们会一起设想千年前的那个著名文化流氓团伙BANBOO SEVEN(即魏晋“竹林七贤”,冯唐首创单词)的爱情观和混世之道。
那种不经意间被人在思维上推开一扇门、眼前突然一亮、突破到一个新的思想层面的感觉,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。而且每次谈话那样的情形都可能不断出现,一阵阵电流过体般的感觉,真好;而如今能够陪你就某些话题做长时间的探讨的人,又太少,于是我们如遇知音。那个时候还没有“好基友”这个词,但我的确喜欢这个家伙。
用这么感性的语气来记述一个兄弟,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矫情,但我想起某位前辈说过:为了寂寞中的兄弟,矫情一点又有什么呢。
在遇见彼此以前,我们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寂寞的。
每次见面总是热切而快乐,以至于我们的女朋友有了共识:我们凑在一块儿时,没她们什么事。我那时的女朋友就拎着我的耳朵问过我:说!要我还是要徐明?!
在他家里出事之后,我很快发现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头,脸色也不太好,虽然见到我时依然会露出笑脸,但我看得出那笑里有很沉重的阴影。我问过他,但他只是说没事,可能是睡眠不好。于是我也不好追问。
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,他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我:走,陪我去洗把澡。我说好。
他骑了辆破机车载着我一路飙到某家桑拿会所,然后下车。
我拉住他:这儿?他绝对不是这种孟浪的家伙。
他点点头。我也不问了,他会解释的。
洛可可式装潢的浴池奢华辉煌,我洗得心不在焉。
洗完回包间,他拿起床头的电话叫了两个小姐上来。
他还是什么都不说,于是我还是不问。
两个小姐当着我们的面开始脱衣服。就在我快要发作的时候,徐明开口了:对不起,你们出去吧,钱我们照付。两个小姐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们一眼,关好门出去了。
徐明仰面看着天花板:我家破产了。接着他开始讲整个事情的经过。我沉默地听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,不知道该对他讲些什么,我想要是我很有钱很有钱就好了,我可以拿出一百万来给他让他家东山再起,可我没那个牛逼,我只能就那么看着他,听他说。我那时才知道,有些时候你急友之难,满怀慷慨忠义却无能作为,能做的竟然只有沉默地倾听。
仿佛眼看着兄弟处于山崩之下我却伸手莫及,真残酷啊。真难过啊。
徐明把脸转向我:其实我不想要很多钱,我只是希望,只要能生活得自在快乐,只要吃穿不愁,平时能有闲钱和朋友一起快乐一下,朋友有什么麻烦能帮一把(徐明平时的确是个乐助好施的人),有什么没见识过的事情我能去见识一下——比如刚刚我叫小姐,我就是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弄的,就行了。我不需要那好几百万的家产,可是现在,这也太惨了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,我跟你说我大四的学费都没法交,我更担心的是我爸妈——我怕他们会自杀。
我看着他,我很想伸出手去抱住他,可我们两个大男人,都是骄傲的,没法那么做,他也不需要。我就那么看着他。
几天后我们开始在学校前面的一家网吧打工。工资一个月750,他的钱做生活费,我的存下了,再加上我今年暑假打工能挣到的钱,我再问家里多要一点下学期的生活费,凑起来应该够他的学费了。这件事,他的骄傲我只能往后放一放了。
在网吧的时候徐明拉我玩WOW,我以前不玩网游,一个暗黑破坏神能玩五六年,标准的游戏菜鸟,我的室友在Q群里力邀我去他的势力范围,我拒绝,即使在游戏中,我也希望能为我的兄弟助拳开路。
那个学期结束时,第二天一早我要回扬州,晚上我请他吃饭,他女朋友也来了。饭店很小,是一对盐城夫妇开的,他们的饭菜做得不错,就着冰镇的雪花啤酒,我们吃得很舒服。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晃啊晃,杯中的啤酒也晃啊晃。
女孩建议,徐明唱首歌吧?
徐明嗓子不错,学谁像谁。他把手扣在酒杯上看了女友片刻,一笑,弹杯做响:虞姬虞姬,奈若何兮……
女友呵呵娇笑着拍了他一下。她还不知道也许下学期就见不到自己的男朋友了。。。。。。
那些轻愁且轻笑的少年往事啊~如今我们都以结婚生子,渐渐淡忘往日悲喜,联系也渐少,唯有在内心,祝愿朋友们,一切安好。
==============完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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